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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章 古陵苕荣 (第1/2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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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措子随性惯了,从年轻时就较为顽劣,不然何至于修为平庸。

此刻又端不出老人家的沉稳姿态,忽然羞赧,在太璞面前略略露怯,“来得早不如来得巧,老朽正惦记着长老呢~”

太璞笑问:“我就几日不出门,劳烦记挂。”

无措子方才亦听到弟子间的谈论,摸摸鼻子,道:“叨唠长老清净了,待有空一定好好批评几句。不过,老朽倒不是为了这桩事。”

“师尊言重了。”

太璞没将玩闹话放在心里,她猜测,“可是为了陵苕峰?上回师尊曾暗示过我。并非不思量,我也曾长远考虑。奈何俗务杂乱欺心,未能闲空时来此与师尊商讨一二。”

“长老客气了。”无措子笑得慈祥。

神仙家追求逍遥,认为大道无情。无情,却非灭绝人性,尊老爱幼依旧是传统而应该遵守的德操。

修仙门派常以师尊来称呼长辈,无论男女老幼,若你辈分较高,德行才华出众,修高境界远超旁人,皆可被唤作一声“师尊”。

当然,不是没有更细的称呼。

伦理纲常,从尘间延伸至仙门,类比的还有:师父与师雅,师叔与师姑,师弟与师妹……

师雅源自“雅女”称呼,意为典雅大方的文武承载者,常指代授业传道的女恩师。而和师雅畴匹的男伴侣,则称为师齐或师叟,前者取夫妻齐体之意,后者取年老慈祥之显。

但大道至简,何必繁琐?

修仙之士大大落落,不太在乎这些你你我我、内内外外。

“无人处,师尊还是唤我太璞吧。‘长老’‘长老’叫着,怪不好意思的。”太璞微笑颔首道。

无措子也有此意,“无人处,有人处,长老唤老朽道号就行。”

无措是道号,以子加称,视为尊敬。

太璞子亦如此。

说罢两人相视而笑,似乎回到了往昔。

绿森夹道,他们斗折蛇行。

羊肠小径两侧,青树翠蔓,蒙络摇缀。几声交鸣绸缪,目光随白鹭排云掠上,抬头一片澄澈深蓝的苍穹,倒真是极好的埋骨之地。

无措子开始絮絮叨叨,解释起其他几位在忙什么,怎么就他出来迎接。又有一嘴接一嘴,唠嗑谁家的倒霉事,讲述百年来的趣闻,夹叙夹唱着,哼出了小段经文。

“有德司契,无德司彻。天道无亲,常与善人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千秋万岁,谁知荣辱。朝仁义生,夕死何求。”

“……”

终归是在祈祷,赐予安魂的祝福。

如此心意,太璞领情。

她说道,“陵苕峰由你打理,我倒也能得几分安逸。这些年,辛苦了。”

“岂敢自居功德。”

无措子却语气淡淡,“老朽不爱管事,多有松懈,全赖弟子行事规矩,服从律令法度,倒也没酿成什么大祸。”

陵苕峰总体实力不强,自他代领职责后更好不了多少。

无措子很务实,性子直,不爱讲客套话。但他明白,太璞确实是在感谢自己,谢他挺身而出,谢他独挑大梁,谢他善后了事。更谢陵苕峰,许她建一方枯冢。

因为,湫峪容不下……

“几位师尊也甚为操劳,职务责位不必大动。”

太璞慢悠悠道:“陵苕峰不掌机要,素来没什么要紧大事发生。寻常时日,忙碌之后,琴棋书画、诗酒花茶,自可陶冶情操。我能做的微乎其微,若不嫌弃,稍稍指点修行术法可好?”

“求之不得。”无措子谢礼道。

他们几位老人最愁的,莫过于太璞长老舍弃前尘,不再将陵苕峰放在心上。毕竟自她出关好长时间了,都没来过陵苕峰一回。

不是不想去玄采峰拜访,奈何阵法未撤,谁也进不去。

老泪纵横啊,他们不禁感慨:太璞子闭关前设下的结界,依旧顽强如故啊。

“唉~”

所谓婴城自守,倚仗城墙当真可以达到坚守之目的?

太璞清楚,毁灭往往先从内部先烂起来的。她的结界不需要再设立下去,因为以后没有必要了。

“我出自陵苕峰,视为家乡,怎会毫无眷恋之情。众弟子好与不好,我亦时常系念。”

她笑了笑,为无措子的开心而感到开心,同时又泛起一丝羞愧。

自己究竟过于懒惰,还是自私冷漠呢?

大人们都很不容易吧,那么盼望她回来主持大局,为陵苕峰带来新气象。她怎么能辜负那样满含期待的眼神,只沉浸某段旧情,浪费大好时光才下定决心呢?

无措子只觉欣慰,较为乐观,“流水不腐,户枢不蠹,陵苕峰就拜托小长老啦。”

常流的水不发臭,常转的门轴不遭蛀蚀。生命在于运动,唯有经常运动,生命力才能持久,才会保持旺盛的活力。

“年轻一辈天资一般,大多停滞在筑基期,开光、融合,屈指可数。老朽的区区修为,实在教不动啊~”所以都被旁人比下去了。“不求突飞猛进,唯求小小进步。”

陵苕峰像一根老木头,泡在水里,浮浮沉沉,连菌藓都不滋长丝毫。

人要脸,树要皮。看着真叫人闹心啊。

若是换做其他几位,八成要真诚含泪,冲着太璞长老哀哀哭诉了。

山听心总骂他们不争气,每三年一上计,考核结果大大不妙,没受罚就很不错了。

太璞虽不见他们挨骂的惨况,但也被几位长辈嘱咐过,多少有所了解。她摇头,谦虚一笑,“不敢当,不敢不尽心。”

言语交谈之际,他们已经走至青溪松柏处。

无措子默默告退,徒留太璞一人伫立。

“师父,师母,我来了。”

她缓缓蹲下,在那白石成堆的坟墓上,又增添了一把小小石子。

“时隔半年,我见到了曷朱。他更喜欢这个名字。”

太璞跌坐在侧,随意扯下一叶香草,叼在嘴里,笑道:“既然不愿成为惠连,那我也不勉强了。”

她来,是来宣判什么决议,正式与过去划清界限。

“但愿老死不相往来。”

百年前,她与曷朱失估失恃,本该相依为命,奈何走上敌对道路。

一个湫言宗,一个蚩血盟。

她曾为他四处奔波,孤胆闯入仇敌老巢,归还被他们仙宗夺走的神器,又赠送不少灵药,痴念缓解矛盾。

威逼利诱,兼之左右逢源,她竭尽全力,冲到了军师獍面前,缔结成两百年内不得攻打湫言宗的誓言。只为让曷朱活得顺遂些,少受点排挤,不会因为身世,夹在其中受罪。

她承担起照顾的责任,可曷朱呢?

如若领情,她可以松口气,安慰自己。

而现在,她不愿意继续白白付出了。

她不是圣贤,不是那种纵容孩子胡闹的母亲,或者是那种只生不养的敷衍父亲。她是湫言宗的长老,有光明前途,有无上尊荣,凭什么要对“邪道”中人关照有加呢。

该断不断,反受其乱。

像她这般谨慎冷漠之人,为了旧日情分已经招惹太多是非了。

这本就是件神奇的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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