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 龙 潜 于 渊 (第2/2页)
七人均为一等一的高手,阵法配合得天衣无缝,完颜永胜纵然神勇,一时亦无法脱身,暗暗心急…
完颜雍纵马高岩之上,以观全局。
金丘霸绕过“七星剑阵”,径直向前冲去,随即有十余名军健起身拦截。
金丘霸出身军旅,天生神力,尤善群战,铁棍到处,声声哀嚎,兵士非死即伤。
金丘霸沿着官道一路冲杀过去,棍影闪处,如虎入羊群,所向披靡,觑准最大的一辆马车,金丘霸挥棍狠狠砸去…
完颜雍快速抽出一枝箭来,尖锐的破空之声骤响,直入棍影,钉入金丘霸左肩。
马车周边的士兵迅速集中,形成道道人墙,拼死抵住金丘霸的进攻…
完颜永胜愈战愈是心惊,虽是短短片刻,却从来没有如此艰苦。剑阵出现的破绽总在瞬间闭合,仿佛本就没有破绽,阵法暂时伤不到他,他也一时无法破阵而出…
一声令下,山坡之上箭出如雨,纷纷射向九平侯及他身后之人,却皆在近身处纷纷坠落——他的先天真气,已臻化境,寻常之箭无法伤他分毫。
九平侯手一挥,身后飞出四人,向高坡之上的弓箭手腾空而去,一阵短暂急促的惨叫声后,剩余箭手便无再战之力,四人飞身折返…
冷冷地望着完颜雍,九平侯嘴角现出复仇的笑意,仿如猫儿捉到老鼠…
完颜永胜双钩用至极致,一气攻出三百余招,仅仅重伤一人,轻伤二人,自己却也多处挂彩,而那边完颜雍已置身险地…望着面无表情的剑士,他不禁心生绝望…
完颜雍抽出一枝暗刻鹰首之箭,那箭应弦如电,隐带啸鸣之声,贯透剑阵,自重伤的灰衣人左胸贯穿,剑阵出现微小空隙,完颜永胜长喝一声,身形拔起,便欲突围…
九平侯怒斥一声,身影飞起,掌脚并用,如苍鹰捕兔,复将完颜永胜逼入阵中,同时,身后闪出一名灰衣人,迅疾将缺失的阵脚补上。
望着死去的灰衣人,面貌年轻,九平侯面现悲伤之色,这些都是他收养的孤儿,他传授他们武功,教授他们阵法,是他复国的希望…
他拔出剑来…剑身细长,在夕阳下发出耀眼的光芒,轻轻一抖,“铮铮”之声不绝…
他紧紧凝视着不远处的完颜雍…
完颜雍下马,拔出随身佩刀,面露无畏之色…
金丘霸占据主动,马车周边已尸堆如山,他高举铁棍,又欲砸去…
忽然,马车掀起一角,露出一张美艳绝伦的少女脸庞,看年纪不过十六七岁,眉似寒烟,瞳剪秋水。
她轻声问道:你要杀死我吗?语气平淡,竟没有丝毫的害怕…
金丘霸一呆,震慑于她的镇静与绝世容颜。
今天,死的人已经够多了…你们杀来杀去,究竟是为了什么?少女微蹙眉头,似自言自语又似在问他。
他呆立着不知如何回答。
霸儿!九平侯的声音遥遥传来,他顿时恢复清醒,重又举起铁棍…
少女闭上眼睛,含苞待放的鲜花就将枯萎…
就在此时,两道身影鬼魅而至,青衣少年将砸下的铁棍抓在手里,而另一人则利刃出鞘,寒光一闪,便自金丘霸的右腰没入。
黑衣人拔出剑来,身形不停,径向“七星剑阵”掠去…正是裴浪。
九平侯身后飞出两名剑客,振剑阻截,裴浪身随意走,堪堪避过,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,稳稳落在剑阵之中,剑尖指地。
完颜永胜侧目望去,竟是午时临窗微笑的年青汉人…
金丘霸发出凄厉的哀嚎,青衣少年抓起金丘霸的腰带,连同铁棍,远远甩进十余丈外的山沟里…
睁开眼睛,眼前已没有金丘霸凶神恶煞的身影,一个面容清瘦、唇红齿白的少年向她微微一笑,转身飘向前去…
少年的面容,似在梦里出现,少年的微笑,如三月的春风,吹皱了她心底的湖水…
九平侯剑尖抖动,已遥遥锁住完颜雍。忽然,他身形暴起,真气灌注剑身,发出“嘶嘶”之声,“雁落平沙”,剑影如山而至。
完颜雍顿感一座沉重的大山压来,他艰难地举起刀,拼尽全力去应付这无情一击…
九平侯的身影已近至完颜雍头顶五尺之处,他的黄色头巾已随剑风扬起,只是手中之刀却再无力上举半寸…
此身休矣!可惜那经天纬地之志今生再无法实现,他心有不甘…
一条青色身影自他身后电闪而至,手中之笛平举,接下了九平侯的全力一击。
风云变色,飞沙走石,剑影消散,身前的岩块四分五裂…
完颜雍被震的眼冒金花,气血浮动,几欲昏厥。
九平侯疾退,翻身落地…
滚滚内力如江浪之水随剑身传来,剑尖不断在空中比划,九平侯连退三步,方才站稳,定睛望去…
那青衣身影如醉汉一般,在空中不断旋转,复左右纵跃,落在十余丈外的岩石之上,竟是个面容清瘦的少年…
哦…魔笛千重浪…果然名不虚传…竟不知何时忘却家仇国恨,变成了金贼走狗?九平侯微斥一声,轻振长剑,幻出九朵剑花…
完颜雍精神一震,“魔笛”是武林中的神话,却不明白,他为何不趁机取自己性命,反而相救自己?
旋而似有所思,背后筹谋者必为大智之人,禁不住心向往之。
夏虫不可以语冰…说了你也不会明白.…沈月白身笛合一,化作一道青光,径向剑花点去,九声脆响,人剑分明。
二人以快对快,身影乍分乍合,瞬息交手二百余合,难分高下…
呵斥之声再起,“七星剑阵”又将裴浪、完颜永胜卷入剑影之中,但剑阵已无初时的凌烈无比之势。
完颜永胜压力立减,他怒目圆睁,双钩如出窟蛟龙,翻江倒海…
兵刃的交击声、怒喝声、惊叫声充荡着萧瑟的山谷…
黑衣人剑法精妙,连续刺中灰衣剑士或肩或腕,“七星剑阵”瞬间溃乱。
二人相视一眼,长啸而起,落于阵外…
灰衣剑手个个发巾凌乱、捂肩护胸、神态尴尬…
见完颜永胜、裴浪并未乘机追杀,灰衣剑手们垂头丧气地退至轿子两侧,望向九平侯与青衣少年打斗的方向。
完颜永胜飞身退至完颜雍身旁,目光落在黑衣人身上:敢问大侠姓名府第?
裴浪,中原人…裴浪淡淡道,神态懒散。
观海童子?完颜永胜难以掩饰心中的震惊。
我很出名么?我只是狐假虎威罢了…裴浪伸了个懒腰,目光移向沈月白…
九平侯、沈月白分立南北山谷的岩石之上,临风欲飞…
二人均将对方视为生平仅见之对手,面色凝重。
断喝一声,二人几乎同时起身,剑影如山,笛影如潮,自二十余丈外骤然绞在一处,剑笛相交,如闷雷轰响,上空风云变色,周围寒气逼人…
众人屏息静气,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这惊心动魄、旷古烁今的一战…
再战三百余合…
砂尘飞扬,遮天蔽日,金戈之声响彻空阔的山谷,仍是平分秋色…
少女不知何时下了马车,靠在完颜雍的怀里,关切的目光紧盯着场内的青衣少年…
九平侯指捏剑诀,剑尖向天,不断旋转,“风尘不息”…剑影如沙暴降临,铺天盖地席卷而来,携带着无可抗拒的狂暴力量…
少女花容失色,几欲失声…
沈月白身形飘起,顺着沙尘之势,宛如风中的落叶,又似海浪上的孤舟,随风浪浮沉…
沈月白暴喝一声,身形一挺,一道高约丈许的笛柱突然出现,如定海神针般抗住了沙暴之威,沉闷繁复的响声过后,风沙尽散,夕光如画…
沈月白身形落地,踉踉跄跄,连吐几口鲜血,面色苍白…
九平侯身形摇摇欲坠,以剑拄地,嘴角溢出血丝,容颜刹时衰老许多…
他抬起头来,语调悲怆:想我九平侯纵横江湖五六十年,今竟败于一少年之手…
前辈没有败…裴浪身影一闪,立于沈月白身侧。
不胜即是败…九平侯神情落寞,忽盯着他:你又是谁?
晚辈裴浪,家师曾多次提起西域之行,将前辈引为平生知己…
原来是燕大侠高足…九平侯面露微笑,神飞天外:说来便来,说走就走,千金散尽,系马高楼…燕大侠才是拿得起、放得下、天下无双的真英雄、真汉子…
听九平侯如此评价师父,裴浪面容一肃,心中激荡。
老夫一心以匡扶大辽,恢复社稷为己任,奈何天不我与?九平侯仰天悲叹:罢了…罢了…非是老夫懈怠,实是天意如此…复国之志,终是烟云...
世事如梦,恭喜前辈,早日勘破红尘…裴浪由衷地道。
九平侯身形一晃,退至轿内,灰衣弟子起步如飞,瞬间而逝。
苍老的声音遥遥传来:烦请小兄弟转告燕大侠,故人期待西域道左相逢…
完颜雍制止住士兵的追击。
天色渐暗,倦鸟归巢,影影从从,林中暮霭升起,峰巅金光闪耀,夕阳用尽最后的力气,跃入西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