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回 左右为难歌姬初红软解语 声东击西野利公子妙传音 (第2/2页)
“硕哥哥,怎么了?”
徐硕拉着北笙,将那扇子在她展开,上面赫然画着一个着党项服饰的女子,红唇白齿,英姿飒爽,眉心一点红痣。
忽地,听那货郎惊呼:“对对对,就是这幅图。那人带来的就是这幅图。”
徐硕将那扇子翻了一面,只见上面书写道:
北望连山岳,笙箫幽处绝。
归亭风逐云,来时梅覆雪。
“这诗有趣得紧,首字连起来,便是‘北笙归来’。”徐硕笑笑,“怕是有人在召唤你了。”
“望箫亭?”
“镇戎军城外此去三里,便是望箫亭。”那货郎听得一个自己熟悉的地名,慌忙答了一声。徐硕与北笙对视一眼,随后徐硕给了那货郎三两银子,“谢谢小哥,今日之事,还请勿外传。”
那货郎得了银子,眉开眼笑,点头如捣蒜。
二人行至僻静处,北笙心内若有所思,半晌才与徐硕道:“应该是我哥哥给我的暗号。硕哥哥,我只道大夏军中,人人都以为我死了,尤其是那张元,给我下了一个套,见我久久未归,又下令撤兵,想必也不会关心我生死。但是,我却忘记了我哥哥,哥哥是一个执拗之人,活要见人,死要见尸。镇戎军守卫森严,他亦不敢冒险进犯。便是广撒网,在这市集上,怕是还有许多暗号吧。”
“北笙,这几日在镇戎军,你我也算是耳鬓厮磨,朝夕相处。我当然希望你能留下,尤其是在那大夏都道你不在了,我也曾想你能留在我身边,便是再好不过。但我也知道,这不过是妄念罢了,今日之事,亦是个早晚。”
“硕哥哥你一向识大体,知局势。竟然有这样幼稚的思想,北笙诚惶诚恐。一来北笙这大夏郡主的身份,即便是切断家国一脉,留在这里,怕是那韩公、范公,还有你的好兄弟狄将军、陆贤弟,甚至是幼慈,都会对我有所忌惮。二来,此次镇戎军一战,大夏国内,明里有人要侵害我天都王府,这事很有可能还危及我姑姑的后位。于情于理,我焉有留下的道理。只是本想多留几日再寻他择,不想哥哥的暗信来的如此之快。”
徐硕听得北笙一番言语,忽的心头一热,伸手将其柔荑紧握,“北笙,下次见面,切勿刀剑相向才是。”
北笙知他还对前事耿耿于怀,便是微微一笑,正欲解释,不想两滴泪珠竟从那盈盈笑意中滚落出来,却是喉咙里被棉花堵住一般,再是发不出一点声音的了。
那徐硕亦不顾那市集人来人往,将北笙拥入怀中,良久才说:“北笙此去艰难,须得加倍留心。大夏国内,那张元气势正隆,切勿与他硬碰硬。”
北笙不语,只是揽了徐硕,自顾自的流泪,一张俏脸上,胭脂晕染了一半,看起来却更加俏丽。
既已决定,二人又与众人玩耍尽兴了半日,便回了军营。
徐硕备了战马粮食,又唤了战奴,前后叮咛要照顾好大小姐。北笙见那战马,竟是先前在延州战场上被徐硕抢夺的那匹“胭脂红”,心中又是一酸。慌忙道:“这胭脂红便是与了硕哥哥吧,也算是咱们之间的一个见证。”
那胭脂红乃是西夏神驹,通识人性,久不见女主人,围着北笙绕了三圈,似是知她心意,只用头蹭了她手,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。
北笙与战奴自别了徐硕等人,一路往望箫亭而去,行至一半,北笙估摸着徐硕等人走远,便勒马驻足。
“大小姐,这是何意?”
“哥哥不在望箫亭,走,跟我来。”
战奴虽心内疑惑,却也跟着北笙一路往南向的岔口而行,与那望箫亭完全是南辕北辙。二人快马加鞭,约略一个时辰,天已完全黑了,战奴心内忐忑,难不成要衔枚夜行不成?
刚忍不住待要询问,忽的前路渐开阔,似有乡间客栈。门口的大红灯笼煞是好看,战奴心头一暖。
“到了!”
北笙扭头对战奴一笑,红灯笼印着她笑靥如花,黑暗里那亮闪闪的眼睛如天上星星一般。战奴心里道,都说那杜林秋是人间绝色,任是她又是喝血,又是补阴的,也没有我家大小姐一半好看。
北笙哪里知道战奴此时的想法,见他愣神,只道他是被自己的行迹给弄懵了,“等会儿见到哥哥你就知道了。”
却说那野利南鸢果在那客栈等候。见到北笙、战奴二人,自然心中喜不胜禁,连日来的担忧顿时烟消云散。
兄妹二人相见,自是多话。那战奴也喜得与车奴碰面,兄弟二人抱作一团,南鸢看着哥俩高兴,命人给切了二斤熟牛肉,备了些好酒,让他们先去絮叨。自己与北笙转自客栈后院厢房。
“哥哥好气派,几日不见便成了客栈老板了。”
“妹子休要打趣哥哥,这些日子可把哥哥急坏了。”南鸢叹了口气,不由地说起当日之事:
当日镇戎军一役,野利南鸢见这军镇久攻不下,心下颇慌张。但及后听闻白豹城被攻陷,张国师下令退兵,野利南鸢心中惶恐,记挂潜入镇戎军内的妹子的安危。连日未见镇戎军有动静,亦知计划失败,妹子恐是凶多吉少。但这活不见人,死不见尸,他野利南鸢决计不会善罢甘休。
即便是抗命,亦不愿独归。几次三番与那张元理论,最后张元允其留十余人潜伏于镇戎军外,相机而动。张元与南鸢二人讨价还价,张元也忌惮野利家威,更何况当今正宫还姓野利,不看僧面看佛面,最后只得松口,许其三个月的时间,若还未有野利北笙的下落,需得及时返回,不得贻误军情。
野利南鸢本打算寻个机会潜入镇戎军内,再伺机寻人。谁曾想这镇戎军内戒备森严,即便是大夏退兵之后,镇戎军内百姓进出也一一严查。野利南鸢无心再将手下人性命冒险,便是寻了这一处山间客栈,给了店家一笔银子,买了这数月的衣食住行。然后,寻了城外的商贩,比照北笙的画像做成摩罗娃娃,以此传信。
当然,野利南鸢亦有打算,这摩罗娃娃传信,北笙能知道,难免那些宋人不会察觉。现在北笙的情况一无所知,万一她身陷囹圄,这一招被宋人识破,扮成妹子的模样,非但是前功尽弃,自家性命也搭了进去。
再者,野利南鸢对大夏局势始终心存疑虑,此次北笙率小分队入镇戎军,便是疑点重重。那两条河的开闸和关闸时间,都是一探子来报的,而这探子都是张元的人,难说信息真假。再者,能潜入城中的人选有很多,何必要找北笙?北笙一入镇戎军,那张元便下令撤军,毫无一丝半点地顾虑,就好像从来没有下过此令一般。
如此看来,难保那张元不是记着吴昊的仇,想借战机除掉北笙。现在北笙生死未卜,张元能善罢甘休么?野利南鸢思忖着,他既然给了自己三个月的时间,如果我是他……只消跟踪他野利公子的行迹,便会有结果。
于是,野利南鸢兵分两路,一路在这荒郊野店守候;另一路则派人假扮其模样在望箫亭等。市集上,野利南鸢大肆扩散北笙画像,并大传藏头诗,宋人也好,夏人也罢,就不信那些人不上钩。
“我就说嘛,哥哥那首诗也忒明显了,而且满大街都是我的画像,难道不怕人发现。”
“还是妹妹聪慧。”
北笙抿了一口羊羔酒,“嗯,哥哥果然还是哥哥,到了哪里都不忘好酒好肉。这乡村野店竟然还能喝到如此好喝的羊羔酒。”
南鸢亦是笑,“知道你口叼,这羊羔酒哥哥藏了大半年了,行军打仗都不忘带着。原本想你打仗回来疲惫时喝,不想竟是今时今日,此情此景。”
北笙心头一暖,柔声道:“娘去世后,最疼北笙的就只有哥哥了。除了羊羔酒,哥哥还记得北笙最喜欢摩罗娃娃。”
“妹妹今能到此,想必是记得娘教我们的那首儿歌的。”
北笙点点头,与南鸢同声唱道:
秋叶飞,秋风凉。
秋麦覆陇黄。
秋霞织就云锦张。
木樨满地香。
娘亲儿,儿唤娘。
何处充饥肠?
此去南边十五里。
炊烟伴斜阳。
兄妹俩唱着,歌声绵软悠长,就好像回到了那蹒跚学步的年纪,摩罗娃娃似的兄妹俩躺在娘怀里,一人手里一只小娃娃,跟娘学着这只儿歌。
“好巧不巧,镇戎军往南大约十五里的地方,正好是一处村庄,这客栈便是在村庄的西北角。我当时看到这客栈的时候,便想到我们的儿歌,若是妹妹记得,其中之意必能猜出来。”
北笙点头道:“比起那首‘来时梅覆雪’却是要高明了许多。”
“毕竟,那是你我才有的记忆,谁也偷不得去。”
“嗯,哥哥说得对!什么时候也忘不掉。”
“妹妹多吃点东西,喝酒暖暖,我们后半夜就启程。我已寻好了路径,钱来山山腹中有条小路,我们快马加鞭,不出两日便能到兴庆府府了。”
兄妹二人又叙了许多,北笙将这月余的经历道与南鸢,将徐硕钱来山寻药救助一事也叙了一遍,听得南鸢心内是忧喜参半。喜得是妹子大难不死,忧的是听来妹妹与这宋将感情颇深,怕是会引来无穷后患。
野利兄妹即回西夏,不知这韩琦出兵之事是何结果,且看下回分解。